對現代人來說,以中世紀故事為作品題材的藝術家Gina Proenza在洛桑州立美術博物館(Musée cantonal des Beaux-Arts de Lausanne)的個人展覽聽起可能有點荒誕:對蠕蟲進行審判,以懲罰它們對農作物造成的破壞;走進田地,向這些動物發出最後通牒;並且用拉丁語來表達。人類對蟲子說,「你和你的同伴,對土壤造成了相當大的破壞。你們有六天時間離開這裡。」
當然,蟲子們依然留在原地,日復一日地毀壞莊稼。但在向它們發表演說並與它們交談後,人類現在可以合法地向當地教會法庭提起訴訟。控方律師提出訴訟,被告律師代表被告。人們提出正反兩方的辯護,並發表演講。最後,雖然蟲子們沒有出席審判,但卻受到了審判的定罪,它們被判永遠離開田地。
語言的兩面
乍聽這似乎很荒謬,但這種針對動物的審判 — 比如洛桑教區的審判 — 在 500 年前並不罕見。「我立刻被這個事例吸引了,」當時還居住在洛桑的Proenza(目前定居巴黎)說道 。「尤其是因為這些審判不只針對單一動物,而是針對整個物種;它們在地底生存,基本上是隱藏的 — 因此對它們進行審判,並用此來引作恐慌非常容易。」
但吸引她的不僅是因為指責或推卸責任的邏輯,或恐嚇的機制和對無法理解的事情的所謂辯護,而這些在今天和當時都一樣活躍存在。Proenza 解釋說,「這個故事也直接聯繫到當今其他高度相關的話題:物種、人類和非人類動物之間的共存問題。」事實上,我們豈能只與其他物種交流而不與大家相互交流?
Proenza出生於哥倫比亞波哥大,在法國和比利時長大,後來搬到洛桑就讀於洛桑藝術設計大學ECAL。她的作品經常反復探討語言和交流的問題 — 特別是尋找矛盾的時刻。她說:「語言既可以成為解放的工具,也可以成為權威的工具。」語言是一種系統,具有強大的定義、確定和牢固的能力,但它本質上必然是靈活和可移動的。
電影佈景和計算器
文字及其使用以及具體的故事構成Proenza許多視覺藝術作品的參考或敘事主幹。對於這位 2018 年獲得Helvetia Art Prize藝術獎並剛剛獲得 2024 年Manor Art Prize 2024 Vaud藝術獎的藝術家來說,洛桑蠕蟲審判之類的故事似乎就像組織她的展覽劇本一樣。例如,在洛桑州立美術博物館的展覽中,Proenza不僅直接從檔案中取了‘Toi et ta bande’(你和你的公司)這個標題,還與真正的律師一起重演了中世紀的審判。由此產生的錄音像充滿了整個房間的電影旁白一樣。此外,審判中的一些文字被投射到幕牆上,就像某種字幕一樣。這兩種風格手法都與電影世界有關 — 事實上,Proenza建築設計的展廳啟發了參觀者對電影佈景或劇院舞臺的聯想,而她的雕塑作品在那裡則充當了道具。
Proenza使用了不同的手法讓文字的力量在一系列正在進行的壁掛作品中呈現,其中一些作品也在洛桑展出。在這裡,該藝術家轉向算盤,一種帶有移動珠子的古老計算機器。她將珠子以水平線方式填滿框架。現在,移動被阻止了,該設備的計算功能實際上變得毫無用處。 然後,Proenza用不同顏色的珠子將文字「寫入」這些框架中。這些文字通常帶有雙重含義, 例如其中一個是 ‘Moving’(移動);或另一件由瑞士寶盛藝術品收藏(Julius Baer Art Collection)收藏的作品則呈現了 ‘Solidarity’(團結)。這些簡單完美的作品直接暗示了語言、文字的矛盾性質 — 決斷,但不斷超越,幾乎背叛自身,靈活並且能移動,同時又牢固。每個文字(字面意義)都非常重要。
伸出舌頭
Proenza 作品的另一個核心主題是語言和身體之間的關係。例如,她長期創作的作品系列 ‘L’Amie naturel’中展示的怪獸狀雕塑有著機械式的移動舌頭。舌頭是語言的化身;是字面意義上的語言;是看似與語言一樣無關重要但是身體的根基 — 一個發出聲音、說話的身體。Proenza 著迷於舌頭所表達的多重含義 — 看似脫離但又牢固,以及它超越語言的能力。「伸出舌頭既是一種孩子氣的動作,也是一種抗議的象徵。但話又說回來,舌頭也標誌著性愛,」她說。「當語言本身不夠用時,舌頭總是會發揮作用。」
當被問及鑒於她的大部分興趣在於語言 — 是什麼讓她成為一名視覺藝術家而不是作家或劇作家時,Proenza 立即回答:「我喜歡展覽空間允許故事不必以線性方式講述,有開頭和結尾。展覽更像是一場公開講座。」而關於觀眾的角色,她補充道:「在展覽空間內,你必須四處走動才能看到展覽。」這包括移動、靈活;換句話說:自由。
‘Gina Proenza. Toi et ta bande’, Manor Art Prize 2024 Vaud, 洛桑州立美術博物館,直至2024年9月1日